媽走了, 只留下一片空白。

 

2021年3月, 在我苦心安排下, 媽開始一星期去兩天和悅會這家老人中心。媽超級喜歡去老人中心, 據她說, 在那裡她最少可以吃到三餐, 早餐有時候是牛肉粥, 有時候是牛奶麥片, 午餐可能是菜心炆排骨或蒸大魚, 下午茶也會有水果或糖水, 甚至於在節日前會吃蛋糕慶祝。她也喜歡在老人中心看別的老人家打麻將和玩遊戲, 有時候職員會要求她一起做簡單的健身操, 她也會很配合。老人中心也會一星期三天的送午餐給她, 我親身試食了味道也很不錯。反正從3月開始我就安排好媽以後的生活, 這樣的安排可以維持至少幾年, 直至幫媽排到政府老人院為止。

我以為是這樣。真心的。

3月下旬, 媽說她腳腕痛, 雖然她很期待很喜歡去老人中心, 但是她去不了, 讓我幫她請假。好的, 沒問題。連續請假兩次, 我問她怎麼了, 她只說她不舒服, 如果她身體好了她一定會去老人中心玩的。

我覺得可能是她心臟衰退又引起肺水腫了。我媽心臟不好, 從2019年年初開始, 每隔3-4個月就會肺水腫, 要進醫院住個一兩星期排水, 之後就可以出院過正常生活。我就問媽要不要去醫院, 她這次很強硬表示不要, 可能是2020年年底那次嚇到她了(有空我再寫寫, long story), 所以我不強迫她, 只是調整一下她的去水藥的份量。

後來媽氣喘﹑腳腕痛的情況並沒有改善, 還出現失禁﹑精神錯亂, 於是在3月20日晚上我再要求送她去醫院。這次媽同意了, 說第二天去。好的, 第二天我一大早起來煮煎媽很喜歡吃的pancake, 泡了熱奶茶, 讓她吃飽後就送她去醫院, 然後她在急症室被急救, 很順利地上了病房, 打點好一切後我就離開醫院了, 等一星期後再來接她出院。(不要因為我表現得很平淡而覺得奇怪, 因為媽的表癥的確與心臟病發很相似, 所以過去都是先送往急救室, 排除心臟病發後才送病房的。)

因為疫情, 醫院不開放探病, 家屬只能在病房外經醫護人員給病人送物資, 除非到了特殊情況, 才可以恩恤探訪。

3月21日, 醫院先安排媽住隔離病房做新冠肺炎檢測。

3月22日, 醫院通知媽新冠肺炎檢測陰性, 轉去普通病房留醫。

3月23日, 我一個人在家很自在的吃晚餐時, 突然「叮」一聲一下子覺得不應該這麼放輕鬆, 媽目前在醫院呢。

3月24日, 醫院通知媽精神錯亂, 不太合作, 要求幫她穿背心和戴手環。(我媽有精神病, 有時候的確很難為, 請不要覺得奇怪。)

3月25日, 醫院通知確定媽有肺積水, 之前兩天情況好轉, 但這天情況轉差, 需要轉到隔離病房用正壓呼吸機幫忙治療, 但如果情況持續惡化則可能需要插喉。醫生交帶說家屬可以隨時打電話去病房問病情。

3月26日, 醫院通知媽的情況再惡化, 發高燒, 抽搐, 半昏迷了, 懷疑腦部受感染, 需要插氣喉和胃喉, 也需要用藥鎮靜。醫院會盡快安排幫媽做檢查以確定病因, 在未確定病因前, 能用的抗生素和藥都盡量給。下午醫院酌情讓我們分批看看媽。媽是半昏迷的, 但我們和她說話, 她腿會動, 能給反應的。我跟媽說, 多睡一兩天好了, 等她醒了出院後, 我們上茶樓喝茶吃腸粉。我通知了姑媽﹑叔叔﹑姨姨們, 卻收到了不同的回應。人情冷暖。

3月26日半夜, 媽做了腦掃瞄, 同時排期了4月1日做其他檢查確定病因。

一直到3月27日…..

上午一大早我就起床, 感覺很不安, 於是去街市買了碌柚葉﹑膠盆和毛巾。回家準備碌柚葉水。上香給神枱上的老爸, 請他保佑老媽捱過這關, 不要讓別人帶走她, 她還未享夠清福。

下午2點多, 醫院通知我們可以隨時來病房看看媽。每次限兩人。

下午3點, 我們四子女分別到達了病房。我帶來了碌油葉水﹑膠盆﹑毛巾, 以及一套媽平常很喜歡穿的衣服。

下午4點多, 醫院通知媽血壓下降, 需要用強心藥。醫生問道, 她有沒有需要見面的人還沒見？家屬可以隨時來病房探望。此時我通知了姑媽和姨姨們。

下午5點, 媽最親近的妹妹﹑也是我最親近的阿姨來了。

下午7點, 媽血壓因用藥關係暫時穩定, 但醫生再次問道, 是否所有想見她的人都見過了？要商量一下如果病人情況急轉直下, 需要搶救還是順其自然。我們四姊弟在病房外吵了一會。最終決定不再為媽增添痛苦。

最後, 我們幾個人圍在媽床邊, 拉起布簾當成是獨立空間, 看着她心跳由每分鐘80多下, 一直減慢, 直至心電圖顯示一條直線。雖然媽的胸膛依然是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起伏着, 但我們都知道, 這只是連接着呼吸機的效果。

不到半小時, 媽就走了。

媽就這樣走了, 來不及弄個明白就走了。

我媽才63歲。她人生裡清醒的時間不多, 大多歲月都在混沌和艱難中渡過, 等到子女都有能力時, 上天卻突然覺得她受夠了要帶走她。

媽走了, 我的心留下了一片空白。